【回乡记系列】

《投资者网》谢亦楠

2020年1月21日，钟南山院士带团队到武汉的第四天，向全国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呼声：“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肯定人传人。”

这一天，距离武汉高铁车程仅50分钟的湖南岳阳市，大家正忙着采购年货，超市里的人群摩肩接踵，购物车都难以通行，大家全然未意识到传染病的严重性。

1月23日，武汉封城。我们开车前往乡下时，路上堵车现象颇为严重。广州的花市如期进行，朋友发来现场的图片，仅有少数人戴口罩。此时大家都沉浸在快过年的喜悦之中。

也许大家有过非典的经验，觉得危机很快就会过去，但这一次，经验已然不再奏效。

年味散尽

大年三十（1月24日），全国感染人数继续上升。村里仍有长辈满不在乎：“14亿人口呢，感染人数就那么一点，没事儿！”

不过，年轻人则是另外一副模样，个个宅家不敢出门。若有从武汉归来的务工者，都会在门口自觉贴上“此屋有人刚从武汉回来，请勿串门”。

今年过年，我们家年味不浓，首要原因是人没聚齐，堂哥刚从武汉回来，一家人宅在家中隔离；在政府部门、公安局工作的亲人们没有假期，照常上班。

往年，各家有了喜事，会请上一支舞狮团队在堂屋表演，这往往是每年春节最热闹的环节，今年早已宣布取消了。

而长辈们也不能像往年一样，再上山求神拜佛了。距离村里开车仅15分钟，是岳阳有名的“大云山”，往年大年初一人群络绎不绝，今年却已被封路。

微信上，家族群里每天直播着关于疫情的消息，岳阳市的感染人数不断上升，不少亲人决定在村里待上一个月再回城。此时老人们也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，不再发表“经验之谈”。

生存难题

年味没了，大家依然是开心的。在山间漫步时，大家各自庆幸没有生病，直到表哥谈起自己的难处。表哥是岳阳市一家足浴中心分店经理，年前老板做出承诺，初一上班，正月十五前员工工资翻倍。

初三，他做调查时发现，有一半的员工呼吁想上班，但店里必然没有客流量。如果一直关店，只给大家发基本工资，这样连他自己都只能领到两三千元，还要负担房贷、孩子、和养老等种种开支，压力可想而知。

表哥说公司现金流顶多支撑两个月，但员工不少家里穷、有的还是单亲妈妈，只发基本工资她们也很难生存，到底应该怎么办？

我们无言以对。

在这之后，我们驱车来到了山下的集市，往常热闹的地方如今空无一人。一家水果店堆满了砂糖桔，老板说砂糖桔已经降价一半，哀求着我们多买一些。

这位老板年前囤了几万块的砂糖桔，积蓄几乎都搭上了，结果春节附近村里婚丧酒席全部取消，现在只能看着水果慢慢烂掉。他拜托亲人们帮忙宣传，他愿意骑摩托挨家挨户地送水果。

正月初四（1月28日），我与父母回了岳阳市，此时的岳阳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城。回到城里，我们四处托朋友打听，才得以买到几个PM2.5口罩，单价50元。

当日，家族群里发来一张图片，为防止大家四处走动，村委会开了一辆挖掘机横亘在连接村落的唯一道路上。看来，水果店老板最后一点希望也随之泯灭了，对于像他这样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意人而言，春节的巨亏意味着生存问题，但如今他也只能无声无息地承受着一切重担。

紧张归途

1月30日，我踏上了从岳阳返回广州的征程。进站时，有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帮每个人测体温，候车室里的乘客都戴着口罩，候车座位上只坐了一半人，大部分人自觉站着，与人群保持距离。

这趟原本武汉站始发的高铁，变成了岳阳站始发。起初车厢只坐了三分之一不到的人，高铁开了两个多小时，才勉强坐满了七成。大家戴着口罩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，开水基本没有人打。

在抵达广州后，我来到广交会附近的商场，包括便利店在内的商铺已经关了近半，余下开着的店铺也没有人逛。我看到一家叫“客语”的餐厅，年前它打出的广告语是“春节不打烊”，而今店里空无一人，仅有几个外卖小哥在厨房门口等待取餐。

特殊时期，外卖小哥的送餐方式也与以往大不同了。我所在的小区，外卖小哥和快递员被拦在铁门外，住户们在小区铁门的另一边，叫到自己名字就上前取货，颇有几分计划经济时代的味道。

小区保安们也不再坐在保安亭内，而是搬着小桌子坐在门口，手持体温计，仔细打量每个要进门的人。保安见笔者拖着行李箱，一边做登记，一边问从哪里来、身体如何等等，测完了体温后才放行。

平日，小区平常播放轻音乐的广播，此时播报着与疫情有关的新闻，嬉闹打斗的小孩和宠物们也不见了踪影，零星的几个人都戴着口罩一言不发地前行，电梯里贴着“已消毒”的标志，气氛显得无比肃穆。

打开手机，看到家族群里，舅舅告知他已经被隔离了，因为有邻居感染了新型肺炎，一栋楼里的住户14天内都不允许出门，小区保安负责为他们提供买菜等服务。无疑，病毒近在咫尺，生存都难以保证，遑论自由走动。时代的一粒沙，落在普通人身上，就是一座大山。（思维财经出品）■